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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乐宫的漏刻刚过巳时，王太后正对着铜镜试新制的玉簪。镜中鬓发虽已染霜，眼角的细纹却藏不住威仪——她是从槐里乡野走出来的妇人，是亲手将儿子扶上龙椅的太后，这宫里的风雨，她见得比谁都多。

“太后，长公主宫里的人来了。”侍女的声音带着颤，王太后捏着玉簪的手顿了顿。这些日子琙儿病笃的消息早有耳闻，她遣人送了三回参汤，却只收到琙儿让人带回的一句“劳母后挂心，琙儿无碍”。

进来的是琙儿贴身的侍女，那姑娘平日里最是利落，此刻却跪在地上，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：“太后……长公主她……卯时……去了。”

玉簪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妆奁上，王太后盯着镜中自己骤然失了血色的脸，半晌没说话。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松枝摇晃的声儿，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，自己刚生下琙儿，裹在襁褓里像只小猫。

“她……走得安详吗？”王太后的声音很平，指尖却在发抖。

侍女哽咽着点头：“长公主最后……还在跟陛下说钱粮调度，说让百姓……安稳……

“陛下呢？“她放下书卷，声音淡得像水。

“陛下……还守在长公主殿里，谁也不见。“

她沉默了许久，忽然叹了口气，那声叹里裹着半生的宫闱岁月。“这丫头，“她缓缓起身，扶着宫女的手往殿外走，“活着时就不让人省心，走了……也得搅得长安不宁。“

王太后扶着妆奁站稳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，忽然老泪纵横。

她缓缓坐回镜前，捡起那支玉簪。镜中的人，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半生风雨，此刻却只有一片空茫。她知道，刘彻的江山少了一块最稳的基石，而她，永远失去了那个会在深夜悄悄来她殿里，塞给她一块西域酥糖，说“母后，阿兄今日又夸我了”的小女儿。

殿外的风更紧了，吹得窗棂呜呜作响，像谁在低声哭泣。

长乐宫到刘琙宫的路不长，她却走得很慢。秋风卷着落叶擦过裙裾，像极了琙儿小时候追着刘彻跑，裙角扫过阶前青苔的样子。她知道，刘彻这一回是真的疼了——那是他护了三十年的妹妹，是他在这冰冷宫里唯一能卸下防备的人。

到了殿外，远远就听见里头压抑的哭声，不是刘彻的，是那些被琙儿提拔的女官在哭。王太后停在阶下，没进去，只对着紧闭的殿门轻声说：“琙儿啊，你这一世，活得比谁都烈，也比谁都值了。“

风吹过，卷起她鬓边的碎发，像有双小手轻轻碰了碰。她忽然红了眼眶，转身往回走，背影在宫道上拉得很长：“让陛下……再陪陪她吧。“

有些疼，是做母亲的，也插不上手的。她的女儿，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，哪怕只有短短三十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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