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他刚从景帝手里接过这万里江山,龙椅还带着前朝的余温,朝臣们看他的眼神里,一半是敬畏,一半是揣测。宫宴上,她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朝服,站在武将之列的末尾,脊背挺得像杆枪,连请安时屈膝的角度都分毫不差,一声“陛下”喊得比谁都恭敬,倒让他心里莫名发堵。
散宴时他叫住她,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:“过来。”
她迟疑了半步,才依言上前,垂着眼不敢看他。他忽然想起幼时她总赖在他膝头,抢他手里的点心,扯他束发的丝带,哪有半点如今的拘谨?他故意沉了脸:“怎么?当了女将军,连阿兄都不认了?”
她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慌乱,慌忙跪下去:“臣妹不敢!陛下乃九五之尊,臣妹……”
“起来。”他打断她,弯腰将她拽起来时,故意在她胳膊上捏了把,“在我跟前,不用来这套。你要是也跟那些老狐狸似的弯腰弓背,我看了心烦。”
从那天起,他便刻意拆她的“君臣架子”。议事时让她坐在身侧,看奏折时召她同看,甚至在她因军务急得红了眼时,会像幼时那样捏捏她的脸:“多大点事,天塌下来,阿兄顶着。”
他教她帝王术,也教她不必忌惮帝王权;让她掌兵权,也允她在御书房里随手翻他的密折;甚至在她当众反驳他的政令时,也只是笑着拍案:“说得好,就依你。”
朝臣们说她恃宠而骄,劝他“防微杜渐”。他却只冷笑:“朕的妹妹,朕不宠着,难道让你们来教她规矩?”
是了,是他亲手把她从“刘将军”又拽回“琙儿”的。是他告诉她,这万里江山,她可以与他并肩看;这龙椅再冷,她也永远有资格坐在旁边的位置。
她如今的随意,她的张扬,她敢拍着他的肩说“阿兄你又糊涂了”,全是他一点点纵出来的。
可他从不后悔。
是啊,有他在,谁也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,更不能让那些繁文缛节困住她。他就是要她在这深宫里活得自在,要她敢在他面前说真话、做真事,要所有人都知道,他刘彻的妹妹,不必守那些女子的规矩。
如今她敢大大咧咧地问“我要抢你的皇位怎么办”,又何尝不是他亲手种的因?他看着她从谨小慎微的“臣妹”,变回那个敢跟他拌嘴、敢跟他抢东西的琙儿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这样很好,一直这样下去,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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