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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在御花园的暖阁里，我正帮阿兄整理各地呈上来的密报，见他对着一份关于盐铁专营的奏疏蹙眉，便随口提了句：“桑弘羊的法子虽严，却也伤了些商户元气，不如让东市的那位女掌柜试试？她前几日递的条陈里，倒有几分缓和之策。”

阿兄抬眸看我，笔尖在奏疏上悬着：“你又替旁人说话。”

我忽然心念一动，搁下手里的卷宗问他：“阿兄，若有朝一日，我为了旁人——不管是这女掌柜，还是边关某个被冤的小卒，或是任何一个你不喜欢的人，与你争执起来，你会如何？”

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，映得他龙纹常服上的金线微微发亮。他沉默片刻，忽然搁下笔，起身走到我面前。窗外的腊梅香飘进来，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烟墨味。

“你会为谁争执？”他先问了句，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
“我说的是‘若’。”我坚持道。

他便笑了，伸手弹了弹我的额角，力道比往常重了些，却带着暖意：“傻琙儿，你以为你争得过朕？”见我要皱眉，又补了句，“可你若真要争，朕便听你说。”

“听我说？”我有些诧异。

“嗯，听你说。”他颔首，目光落在我案头那叠由女子写就的策论上，“你护的人，未必是错的；你争的理，也未必站不住脚。你自小就比朕心细，看事通透，若真要为谁辩白，定是那人有值得的地方，或是朕哪里看偏了。”

他顿了顿，忽然换了副认真的神色：“朕是君王，也是你阿兄。君王要权衡利弊，要顾全大局，可阿兄知道，你从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。你若为旁人争执，定是那人受了委屈，或是事有不公。”

“那……若真是我错了呢？”

“错了便改。”他说得坦然，“你若错了，朕便指给你看哪里错了；可若朕错了，你也得敢指着朕的鼻子说——就像幼时你抢了朕的太傅，说他教的兵法不如你读的《吴子》实在。”

我想起儿时的事，忍不住笑了。那时他被太傅罚站，我却拉着他跑到演武场，非要用木剑“教训”那个只知照本宣科的老头，最后还是父皇笑着打圆场，换了位更通实务的将军教我们。

“你看，”阿兄见我笑了，自己也松了神色，“从小到大，你哪次与我争，不是为了个‘理’字？你护的从不是哪个人，是你心里的公道。这样的争执，朕不怕，也……舍不得怪你。”

他转身回到案前，提笔在桑弘羊的奏疏旁批了行小字：“着东市女掌柜与桑弘羊共议，三日后呈新策。”然后对我扬了扬眉：“这算不算，先应了你的‘若’？”

暖阁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上，我望着他落笔的背影，忽然明白——他是汉武帝，是说一不二的帝王，却唯独在我这里，留了个“争执”的余地。不是纵容，而是信我如信他自己，信我的心，始终与他同系着大汉的江山，同念着天下的安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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